宝钗所食之“冷香丸”的深层含义

原文: hlm.ifensi.com

        一 "冷香丸"之我见

        从作者一再强调"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一点来看,凡书中愈是荒唐无稽之出,必另有深意蕴藏.因而,在开卷第一回中,作者就特别指出: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在这里,我尤其觉得"冷香丸"这副药来的蹊跷,只可惜历来论者多将其视为无关紧要的闲文,或者只取"冷香"二字以概括宝钗性格之说,最多也不过是言此药方用四种花蕊,以清静凉爽来治宝钗热毒之病而已.

        "冷香丸'这一奇特的药,在现实中是没有的(做为药),它是<红楼梦>中唯一仅有的一副杜撰的药(这与王道士胡诌是不一样的).那么,作者为何要仔仔细细地杜撰这么一副药呢?为了弄清这个问题,我们不妨重温一下这段文字:

        "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个海上方......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第七回)

        首先,我们可以知道,宝钗之病非寻常之病,因为秃头和尚并非世间寻常之医,其所医之病必然是心里'病",所以,宝钗之热毒病实为"热毒病'.有人认为"热毒"是指热衷于功名利碌.这种解释似乎是合理的;因为宝钗不是三番五次不遗余力地规劝宝玉要重视并投身于仕涂经济学问吗.但是,我认为这仅仅揭示了宝钗思想显而易见的一个方面,而这"冷香丸"所寓指的有其更具体,更直观的内容.现在就让我们揭开这"旧瓷坛"来看看里边究竟埋的是什么药吧.

        不难发现,”冷香丸”奇就奇在’可巧’二字上,离开’巧’字就没有了此药.尤其是”雨水这日的雨水”,可谓巧之又巧了.这巧雨同四季盛开的花合在一处,便成了”花艳巧雨’,谐”花言巧语”;又因加了蜂蜜和白糖,就又有”甜艳蜜雨”谐”甜言蜜语’,又有’巧得宝玉(雨)”,“巧雨逢时”等解。

        若说以上解释失于牵强,那么脂砚斋关于“群芳髓”合“群芳碎”,“千红一窟”合“千红一哭”,“万艳同杯”合“万艳同悲”不议而不决一样令人生疑吗。如若上解不谬,那么,宝钗实有夺宝玉之心。

        我们知道,“冷香丸”在作者笔下并非明白指出是一副杜撰的药,而是煞有介事地认真把他当做真的药写的。然而,在底八十回中,王道士胡诌的妒妇方却是明白道出是“胡诌”。但是,读者也切不可把这段文字仅视为对宝玉痴顽呆憨性格的描写,我认为这副由书中人杜撰的“疗妒汤”与上面那副由作者杜撰的,专治热毒病的“冷香丸”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我们来看:

        “宝玉道:可有贴女人的妒病方子没有?……王一贴道:这叫做疗妒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热为度,每日清早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

        此药名“疗妒汤”,而宝钗所患为热毒病,“毒”“妒”同音,那么“疗妒汤”正是“疗妒汤”,而“热毒”也正是“热妒”;二者同而异名,并且此药中唅梨、糖,也正好合了“冷香丸”埋在梨花树底下,内中也唅糖的特点。如果这还不足以说明这两副药的微妙关系的话,那就让我们再来看看此两副药所对不同对象之间的关系如何。“疗妒汤”针对的是薛蟠的媳妇夏金桂,作者巧妙地利用了人名来做暗示,即一方面暗示了薛蟠与夏金桂夫妻间的“雪”与“夏”的不相容,另一方面又暗示了埋在“雪”底下的金簪-----宝钗的原形正是夏金桂的本质。“雪”一旦遇到夏日岂有不消融的。那么,雪消尽以后,“金簪”不就原形毕露了吗!因而,夏金桂正是剥了“雪”这层外衣的宝姑娘。

        “疗妒汤”明是给夏金桂开的但实则却是“冷香丸”的又名,或正名。宝钗之“热毒”实为“热妒”。金桂之妒香菱,宝钗之暗妒黛玉,一明一暗、一厉一柔、一粗俗一文雅,这正是一个披了一层晶莹洁白的外衣,一个是将这层外衣溶尽,赤裸裸地呈现给读者,也正是作者“真”即是假,“假”亦是真的创作手法的体现。

        二、从薛家进京的原因到“金莺微露意”

        薛家为何进京?进京的目的何在呢?书中似乎已作了明确的交代:

        “(宝钗)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二则自薛蟠父亲死后,各省中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势拐骗起来,京都中几处生意,渐已消耗……。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其实不过则为游览上国风光之意。”(第四回)

        以我看来,这第一个原因只不过是招牌而已,以此来显示薛家财显赫的地位,其实不过是虚枉的托词。薛家进京后自始至终没有听说应召之事。倒是第二、三条原因是可信的,即“望亲“和销算旧帐“。而望亲的直接原因是薛家面临破产败家,薛姨妈母女是深知薛蟠必不能承继祖业、光耀门庭的。于是想依靠正当烈火烹油的贾家的势力,或可挽救其即将到来的厄运。这一点也可从贾雨村判案后的举动中得到证明:

        “雨村断了此案,急忙休书二封,与贾正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不过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字语。”(第四回)
由此看来,薛蟠打死冯渊一案,若非仗了贾王两家势力,单凭薛家是难以了事的。

        再就是薛家进京后的住宿问题,本来,薛家在京中也有房舍,“只是十来年没有人进京居住……。须得先着几个人打扫收拾才好。”(第四回)。因此便很自然地、合附情理地或是在其娘家王子腾处、或是在其贾姨爹家。“他两家的的房舍是极便宜的,咱们先能着住下,再慢慢的着人收拾,岂不消停些”(同上)。想来,王家乃是薛姨妈之娘家,果真也十分便宜,但可巧又遇王子腾升了外省去,家中忙乱,便自然而然地住进了贾府。一直到宝钗嫁予宝玉,薛家的放舍也未见打扫收拾出来,虽然是亲戚家,也没有个长住不走的理。由此看来,薛家母女早知道贾家有个唅玉而生的公子,料其后来必不平凡,故设计而谋之,抑或是这“金”和“玉”本就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姊妹们的杰作。
以上我们简要地分析了薛家进京的原因和目的,接下来,我们就从“金莺微露意”一节,进一步探清薛家进贾府的真实动机。

        莺儿是薛宝钗的贴身丫环,姓黄,名金莺。其名恰好暗合“黄金隐(影)”,正好是“金簪雪里埋”的指寓。那么,莺儿正是宝钗的隐身,或影子。这一点,我认为决不是作者创作的偶然,也不是我的妄拟乱猜。我们知道,整部《红楼梦》中的人物姓名,作者是很费了几番思索的。下面我们就来看看莺儿是怎样表露其主子薛宝钗想说而不好说的心里话的。那是在第八回,宝玉去梨香院看望生病的薛宝钗,引出了比通灵的情节。

        “宝钗因笑道‘成日家说你这玉,究竟未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到要瞧瞧。”

        只这几句话已将宝钗特别对“宝玉”感兴趣的心理暴露了出来。宝钗为什么对“玉”如此的感兴趣呢?她不是因情,而是因为她有“金”。

        “宝钗看毕,又重新翻过正面来细看,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长’。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象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第八回)

        这一段主奴配合默契的双凰戏表演的何其精妙呵!读到这里我不禁闭目潜思,那情那景,那言语形态,活生生的就在眼前。精明的宝钗早已品出其中味来,可偏有重新翻过正面来细看,看就看吧,还念了两便。她之所以念出声来,是为了念给莺儿听的(莺儿不识字,尤其是篆字)。更令人惊叹的是,“乃回头向莺儿笑道”。显然,宝钗不是突然想到要莺儿给宝玉倒茶去,而是给莺儿传递信息,点醒“呆”莺儿,给了莺儿一个说话的机会,引出了她的“金项圈”来。

        设若莺儿之言是从宝钗口中道出,岂不有损宝钗“郑重芳姿”的光辉形象吗。如果宝钗果真是郑重芳姿,没有得宝玉之心的话,那她就不合如此有兴致地赏鉴“宝玉”了,更不会迫不及待地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缨络掏将出来,递给宝玉看的。
从以上分析来看,宝钗之乖巧、之心术,即使是凤姐也难望其项背。同时,我们可以断定一个事实,那就是薛家进京,进住贾府的目的,正是为着宝玉;宝玉并非爱宝玉其人,而是爱贾府之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