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剑峰急了,赶忙打电话给首钢的王副厂长,希望他履行当初的承诺,借十万吨线材给他。
没想到,王副厂长哭丧着脸说:“我见价格飞涨,在天津的北洋所建了不少空头,现在都被套了,恐怕到时候无法借货给你。”
袁剑峰知道国企做期货都是这样的,价格一涨就抛,万一价格跌下来,就平仓,把赢利纳入囊中;亏了,就拖仓库里的货交实盘。总之,不可能在期货市场上割肉。他想:“老王,你这个贪小的期货白痴,可把我害苦了。搞得我弄不到实盘。”
为了怕重蹈储运集团卖空的覆辙,一时搞不到现货的袁剑峰不敢怠慢,赶紧买入锁仓。
这场期货战争到现在这份上,已经形成了储运集团、袁剑峰、上海帮、苏州帮、浙江帮等多方势力的博弈,谁也不敢懈怠,露出致命的破绽。
由于彼此都在对方主力交易席位上派出了探子,因此对对手的持仓情况都比较了解。
价格在各利益集团地推动下,连创新高,最后居然上摸到4270元。
看着笔直向上的价格曲线,刘卫东皱了皱眉。现在线材已经成了全国最热的品种,全国的资金也都涌入。
刘卫东知道有记者在采访这个事件,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有可能要出事。
他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赵义雄。
刘卫东形象地说:“现在苏州的线材太热了,热得苏州的地也要烧起来了。”
赵义雄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有多年的现货经验,现在价格在如此高的位置上运行,向上的空间是有限的,而向下的空间是巨大的。没有必要承担如此高的风险。
赵义雄说:“现在的价格泡沫太大!”
旁边的王伟明插嘴道:“现在场子里买气还是很足的,没有人敢抛,都说很快要上4500元的。”
刘卫东也听徐幼林说过这种说法,但他却从不同角度理解的,他说道:“场子里许多人在价格上扬的过程中,一直犹犹豫豫没有买,现在突破了4000元,开始大量买进,因此当然希望价格能被炒到4500元。或许这就是泡沫撑破之前最后的疯狂!你看这几天价格虽然创了新高,但成交量和持仓却没创新高,这说明场外没有新的资金介入,没有新的资金入场,泡沫迟早要破的。”
赵义雄沉吟了一下,一拍桌子说:“就这么定了吧!我们先撤吧!终于可以晚上睡个安稳觉了,不要去冒这个风险了!”
于是上海帮绝大多数的多头仓位在4200元陆续平仓离场了。
线材期货经过这几次大起大落,已经成了当时中国最热的一个商品期货品种,越来越多的国内资金开始关注这个品种了。
一时间,苏州街头涌现了大量的好车,全市每日的资金流动量竟然在江苏省内摆列第一。
由于交易所投机气氛浓郁,苏州商品交易所成为了全国最热的一个期货交易所。交易所总裁汤有为很高兴,他制造的苏州价格终于被全国接受了。
交易所手续费的收入也很高,在苏州,别人知道最有钱的单位就是“开合法赌场”的苏州商品交易所。
许多人都打着种种旗号向苏交所讨钱,其中就有一个汤有为的领导。碍于面子,汤有伟给了老领导一百万的赞助费。这钱是给单位的,没想到老领导也不客气,把一百万都揣在自己兜里。多年后事发,汤有伟也卷入了一场麻烦。
和钱越近,麻烦越多!
总理虽然日理万机,但新华社的内参他每天都要看。
苏州线材期货价已经高达4270元,虽然这不是现货价,但期货价是现货未来的价格。现货商开始囤货惜售,现货价也迅速攀升。
由于许多钢厂和现货商被深套,他们一直在四处叫嚷说,钢材投机过重。
市场曾经有传说,某个省的金属材料公司做空被套,浮亏达到八个万,该省一个副省长都请赴苏州斡旋,但仍悻悻而归,因为交易所答复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不是计划经济了。价钱的事情,我们管不了。”
记者把这个情况写入了内参,题目就叫作《疯狂的期货市场 疯狂的钢材价格》。
总理看了这篇报道后眉头一皱,宏观调控刚刚有点起色,钢材价格突然暴涨,很有可能带动其他物价的飞涨,这就会破坏他辛苦工作创造的大好局面。
总理赶忙把内贸部的有关人员叫来让他汇报工作。
总理突然传呼,内贸部官员非常紧张。因为总理一向以铁面而出名。大家都知道,见面的时候,总理不仅会问很多数据,而且会对某些数据深纠到底,很多时候,数据之间的打假就是这样被发现的,。
在汇报工作的时候,总理询问现在线材的现货价是多少?
官员一紧张,把期货4270元的价格,当作现货价格汇报了上去。
总理脸一沉,他继续问道:“钢材价格这么高,建筑成本要上升多少?”
官员结结巴巴地说:“大概要上升10%。”
总理一拍桌子,说:“这种有关国计民生的品种是不能做期货交易的,你们内贸部难道这个基本道理都不懂?出了事,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官员吓得哆哆嗦嗦。
第二天,国务院发文,因国家宏观调控需要,线材、煤炭、粮食等关系国计民生的大宗品种被要求暂停期货交易。
虽然苏交所等一些交易所曾变通地开设远期现货交易,但火爆的苏州商品交易所Φ6.5线材交易自此走向沉寂。若干年后,钢材期货才在上海商品交易所重新开始交易。这次交易的是螺纹钢这个新品种。
知悉国务院要求停止线材的期货交易后,第二天苏交所所有月份的合约都是无量跌停板报收。交易所连夜召开会议。大家都知道,若不干涉的话,苏州的期货价格将经历漫长的无量暴跌。几乎所有多头都将爆仓,而空头将大获全胜,交易所将面临巨大的风险。因为赢了钱的人会把钱提走,而亏空的人则不会把钱补上来。这中间的差价只能由交易所出。
大家合计了半天,只想出一个比较无赖的办法。所有合约的持仓在第二天的交易日中必须全部平仓完毕,这等于是把现有所有合约都终止并推倒重来。
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不公平。交易所如此干涉,下面反弹的力度会很大。
汤有为瞪大眼睛说:“难道让多头都输光,交易所破产,就公平了?”
又有人提出:“汤总,这个政策对套期保值的空头不公平,我知道有些人空头被套后,好不容易从现货市场收集了很多实盘,准备交割的,这样一来,他们可要亏大了。”
汤有为说:“没有政策能使方方面面的人都满足,这样吧!套保的空头,只要他们有注册的仓单,可以保留,投机的空头一律明天要平仓完毕。”
想了想,汤有位补充说:“那么我们从交易所的风险金里拿出一部分贴补空头大户,安抚他们一下吧!”
很自然,交易所这个政策空头主力极为不满。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了黎明,却倒在了第一道曙光之前。
吴海荣把全部仓位平掉,算了下账,由于袁剑峰暴拉价格,不仅擦去了他前期的利润,算上交易成本,储运集团最后还亏了一点钱。
徐国辉没有责怪吴海荣,他一直很疼爱手下的这位悍将。
物资系统由于一直坚持做多,并成功逃顶,这次也赚了点钱。
由于赵义雄全身而退,吴海荣认为这次又是赵义雄搞的鬼,恶狠狠地念叨说:“赵义雄,你等着,这事情没完。”
由于袁剑峰建仓成本低,交易归零后,他只是被擦去些前期账目上的暴利,少赚了点钱而已。但是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在袁剑峰眼里,这账面上的钱仿佛已经装进了他的口袋。他知道刘卫东手上所有的头寸在国务院发文之前,全部逃掉了,他觉得内参这件事很有可能是他在背后运作。袁剑峰认定是刘卫东在捣鬼,让他失去了这笔巨额财富。从此在心里结了个梁子。
(脚注:事实上,钢材期货的关闭比“327”国债时间早一年,为了故事情节衔接的需要,在这里做了调整。)
由于在上海,徐幼林远离了战场第一线。
但是他还是非常关注着行情,他的一些上海客户也通过他们在苏州的席位交易线材。虽然交易量不多,由于只有自己一个人,徐幼林每天也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再忙,下了班和女友的两人世界,倒也其乐融融。
“要工作,也要生活。”徐幼林想。
女友郭丽蓉却不这么想,她还要仔细观察一下这个可能会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从大学恋爱开始算,她已经观察了这个男人好几年了。虽然总体来说徐幼林表现不错,但郭丽蓉认为恋爱中的人会彼此隐藏缺点,许多问题只有共同生活中才会暴露出来。
家里的老人曾经告诉她,“了解和磨合、包容和妥协是维系婚姻最重要的两大基础。”
郭丽蓉明白自己性格上有个缺点,就是比较好强,不愿意妥协。她知道热恋中的徐幼林会宠爱着自己,但将来自己成了黄脸婆呢?
“我会徐幼林之间的感情,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吗?”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
“父母会老,美貌会衰,男人会变,女人只要靠自己。”郭丽蓉最后做了决定。
街灯暗黄,夜雾弥漫,没有车声,没有虫鸣声,一切都沉睡了。然而李玲玲却在哭泣。
父亲肾脏移植后出现了比较严重的排异现象。
医生说:“被移植者的淋巴细胞能识别移植肾组织中的外来组织相容性抗原,当其受到后者的刺激后,很快会被致敏,并对移植肾组织产生一系列特异性的免疫反应。”
医生说的话,李玲玲听不懂,她只知道父亲在抢救。而抢救就需要钱。
父亲的单位濒临倒闭,根本拿不出钱。而费伟借给她炒期货的钱,已经输了近四万。不幸的是,这个费伟似乎是她目前唯一能借得到钱的人。
考虑再三她还是去找了费伟。
费伟很高兴,上次那波行情,由于和李玲玲对赌,而且砝码是加倍的,他赚了近十万,投资在李玲玲身上的钱基本上回来了。这波行情,他仓位比较小,也赚了点小钱。
李玲玲一来找他,他就明白了来意。
当李玲玲再次提出向他借钱的时候,心里早有准备的他露出非常为难的表情。费伟说:“玲玲啊!我最近手头也很紧,有点周转不过来。”他现在对李玲玲的称谓也亲近了很多。
作为他的经纪人,李玲玲当然知道费伟在期货市场上赚了一大笔钱,于是故意提醒他说:“费总,您不是刚赚了十万?”
“别提了!帮朋友下的单,他来不及开户了,我正后悔没有跟。”费伟撒了个谎,眼睛都没眨。
李玲玲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下头轻声地抽泣。
这或许就是她最后的武器了。